把節目放上網供觀眾線下欣賞的確是數碼化,融入照片、動畫和影片也的確是多媒體,但如何才稱得上在藝術範疇內善用科技,用得其所?最近,獨立電影導演許雅舒、舞蹈家黃碧琪和視覺藝術家黃嘉瀛就聯合創作實驗劇場《千高原》,在虛擬實境(VR)影像及現場實景佈局的巧妙並置下,讓觀眾自由往返虛實之間,擴闊感官體驗,進行互動甚至來一場集體創作。
結網式互動體驗
《千高原》不設演員現場演出,故事人物會以不同渠道或形式「現身」,需要觀眾們一起參與。持「個人感官門票」的觀眾可配戴VR裝置,沉浸在故事之中;持「集體感官門票」的觀眾則會配戴耳骨傳音機,自由探索走動。兩組觀眾將身處同一佈置,在VR影像、多重聲音景觀、即場指示下互動,決定整個體驗的結局。
視覺藝術家黃嘉瀛指,作品的理論源自法國哲學家德勒茲和瓜塔利的名著《千高原》,「以前人們常說知識像一棵樹,由種子生根,再開枝散葉,可是現在的世界像薯仔,沒有種子或軀幹,在泥土中發芽生根後會連結在一起,織成一張大網,像互聯網和社交媒體一樣,你不會知道一個網站、一位追隨者會帶你連結到甚麼地方,這已經不是以前樹的模式。」
今次演出同樣沒有一個主軸故事,而是由許多零碎的故事構成,有真人真事,也有虛構情節。四個主場景互相重疊交錯,看似不相關卻又互相關聯。場內沒人能得到全知的視角,而要去建立自己的故事,從傳統的單向劇場關係變成多層次的體驗。「每位觀眾將隨機抽到不同故事,所以越多觀眾參與,便能夠集齊更完整的世界觀。雖然分成兩組觀眾,各人也在聽不同故事,但他們的動作會互相影響,要一起完成一些行為。若果有十個朋友一起來,其中一位買了VR票,其他人買集體票,可以一起合作解謎,即使不跟朋友前來,也可以在脫下裝置後與其他人交個朋友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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全女班的小敍事
各個故事主要圍繞身份認同、性別、關係及情慾的日常,三位聯合創作者均有份收集一些主流以外的邊緣故事,跳舞出身的黃碧琪說:「我之前參與了一個演出,以表演者的身分接觸到許多普羅大眾,以身體作為工具跟他們溝通,這是我們最初收集故事的途徑。當中許多故事都令我很難忘,尤其是近兩年,大家在分享一些瑣碎看法的時候,我發現香港人的分享方式和經歷都很特別,令我覺得需要有一個渠道給香港人抒發感受,也令我去思考劇場是否需要轉變,不是單純讓觀眾進來觀賞,而是給他們一個空間去做想做的事。」
今次的創作契機,源於導演許雅舒在臉書跟黃碧琪和黃嘉瀛分享了台灣VR短片《霧中》的相關資料。許雅舒說:「作品內容最初跟性、性別、創傷的連繫較大,這幾年香港好像經歷了一次很大的創傷,我們能否將受過的傷害和經歷分享給他人呢?這些經驗如何可以變成一種支持?發展至今,作品跟最初的出發點好像已有不同,但其實只是融入在一起,我們找到另一種連結,演變成現在的模樣。」
宣傳上提到三位創作者是全女班的團隊,她們認為身為女性也可擁有男性特質,毋須刻意加上標籤,許多接受她們訪問的故事提供者亦很多元化,一些所謂的「小眾」可能只是平時隱藏起自己,所謂「正常」的才是少數。許雅舒有感而發道:「張愛玲的作品也曾被評為小家,不能登上大雅之堂,小家與否是大敍事與小敍事之間的分野。在文學裡,男女作家都曾提出過圍繞日常生活或個人經驗的小敍事,這些也可連結大眾,而不是被大敍事所主導。我們想帶出無論是電影還是劇場,都有很多不同的敘事方法,未必一定要有線性或完整的敘事,可以有其他切入點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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結合藝術與科技
三人當中,許雅舒對VR有較多認識和研究,她指VR與電影的最大分別,是前者的鏡頭是360度全方位的,由觀眾選擇看甚麼,相反電影則是由觀眾單向地接收。「許多VR劇場會想讓觀眾在VR中看到的片段,與現實之間有較大分別,不過我們想做到兩者相似,給觀眾也看到劇場空間,了解虛實之間的關係。」
黃嘉瀛續說:「VR用家會被迫接收當中的片段,他們不能否認世界裡有這些東西,我們自主的經驗裡可能拒絕了一些我們不想接受的事情,但是現在我們經常談共融,希望大家不要否定不同群眾,能好好一起相處。看VR時的的孤獨,也與創作者的孤獨很類似,只有你一個人在世界當中,而這個獨處的空間有很多可能性,可以聆聽自己的想法,沒有人能左右你的決定。」
曾修讀視覺藝術哲學碩士的她,經常接觸創意媒體,她說大家討論時多側重技巧多於人性,「我比較注重人情味,想知道新媒體能為世界帶來甚麼。脫離了科技之後,你仍要面對活生生的人,不能沉迷在科技裡面。新科技太炫目吸睛了,電子世界如何跟現實世界相互補足,我期待藝術可以帶來更多討論。」
《千高原》是西九文化區「表演未來系列」的其中一齣作品,監製兼西九文化區管理局表演藝術製作人(戲劇)李筱怡表示:「在表演藝術當中,科技可以是語言,也可以是輔助。我們最初的疑問是VR可以去到哪裡,我們可能忽略了它的一些特性,未能善用,從這個疑問開始,回歸到我們如何看待事情,這很吻合三位創作者一直所關心的日常。我覺得今次是藝術和科技的完美融合,重點不應是科技有多厲害,而是運用得有多好。」
《千高原》
日期:2021年8月15日(日)、18至22日(三至日)
地點:西九文化區藝術公園自由空間大盒
網頁:https://www.westkowloon.hk/tc/athousandplateaus
by 梁懿
本文原刊於《星島日報》副刊(2021.08.1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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